《人神之間》- 樹枝孤鳥、牧羊人與狼的寓言.jpg  

作者:聞天祥

《人神之間》改編自九○年代發生在阿爾及利亞,一群天主教神父被恐怖份子綁架並殺害的真實事件。然而影片的重點並非擺在綁架到遇害的過程,而是把時間拉到更前面。這群原本生活平靜、與當地居民相處融洽的修士,面對阿國內戰,以及伊斯蘭恐怖份子直接威脅時,他們的恐懼與信仰,也產生了巨大的衝擊。

所以,這部電影曲折的,不是外在情勢的變化,而是修士們內在心理的轉折。儘管藍柏威爾森飾演的院長非常堅定地拒絕恐怖份子要醫生、要藥品的脅迫(因為這會危及全村村民的健康),也強調大門永遠敞開,即使恐怖份子被送進來也會醫治的立場。但就像另一位修士所言:「我投身於此並不是為了慘遭割喉。」當外籍工人、沒戴面紗的女性,都被這些曲解可蘭經的暴力組織當街殺害時,這種疑慮不是沒有立場的。這部電影可貴的地方,也在於並非理所當然進入殉道儀式,無論是黑夜裡對上帝的求助吶喊,或是檢視自己與原生家庭、教會弟兄的關係,與其說是修士督促自己認清人生的意義,也讓觀眾更深一層理解人性的複雜。

片中有個巧妙的比喻,當神父們坦承有如枝頭鳥兒不知道要不要飛走時,一名當地村婦卻說:「我們才是鳥,你們則是樹枝。」就如同「牧羊人」不該把「羊群」丟給「狼」,角度的轉換,也讓「人」與「神」,尤其是作為之間的傳道者,有了更廣泛的辯證。這也是為什麼《人神之間》明明重點擺在法國僧侶身上,卻未限於一隅。桌上同時擺著可蘭經與天主教書籍的院長,可以用可蘭經的內容與恐怖份子交涉,他們融入當地民眾生活的程度,也讓看似對立的宗教,產生了真正的融合,而更接近規善愛眾的精神。弔詭的是,極端組織裡也有接納僧侶意見的人,反倒是表面維護生命安全的政府與軍隊,卻彷彿刻意挑撥恐怖份子進行更極端的行為。也讓這部看來靜懿優美的作品,隱隱透露它的鋒利。

這群修士從留下或離開的意見紛歧,到欣然接受試煉後,出現了一場聆聽柴可夫斯基「天鵝湖」、啜飲葡萄酒的場面,連續好幾個臉部特寫,捕捉他們的淚水與笑容,既是悲憫,也是喜樂,是全片最人性的時刻,也綻放出真正的宗教意涵,他們仿效耶穌基督去忍耐和接受,並非消極,也非認命,而需要更大的勇氣。無對白的處理,透過音樂與畫面,讓整場戲寓意無窮。

並不是所有講宗教的電影都能予人「宗教性」,因為一不留神就會變成強迫接受的八股說教。《人神之間》找到了以藝術傳達信仰的手法,每個空鏡頭都像是種境界。而且無懼地指出:有人藉宗教之名,把罪惡變成自己的歡愉;也有人在暴力與混亂之中,找到信仰的愛與勇氣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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